夬:揚于王庭,孚號。有厲,告自邑。不利即戎,利有攸往。
《彖》曰:夬,決也,剛決柔也。健而說,決而和。揚于王庭,柔乘五剛也。孚號有厲,其危乃光也。告自邑,不利即戎,所尚乃窮也。利有攸往,剛長乃終也。
《象》曰:澤上于天,夬。君子以施祿及下,居德則忌。
初九:壯于前趾,往不勝,為咎。
《象》曰:不勝而往,咎也。
九二:惕號,莫夜有戎,勿恤。
《象》曰:有戎勿恤,得中道也。
九三:壯于頄,有兇。君子夬夬獨行,遇雨若濡,有慍無咎。
《象》曰:君子夬夬,終無咎也。
九四:臀無膚,其行次且。牽羊悔亡,聞言不信。
《象》曰:其行次且,位不當也。聞言不信,聰不明也。
九五:莧陸夬夬中行,無咎。
《象》曰:中行無咎,中未光也。
上六:無號,終有兇。
《象》曰:無號之兇,終不可長也。
澤天夬卦注釋
43 澤天夬
《序卦傳》曰:“益而不已必決,故受之以夬。夬者,決也?!狈蛭镂从性鲆嬗瘽M而不潰決者,夬所以繼《益》也?!秹放c《剝》反,《剝》以五陰剝一陽,陽幾于盡,《剝》者,削也,其心險,故其《剝》也深而刻;夬以五陽決一陰,陰幾于盡,“夬者,決也”,其氣剛,故其決公而明。卦體《乾》下《兌》上,澤在天上,有決而欲下之勢,故名其卦曰《夬》。
夬:揚于王庭,孚號,有厲,吉。告自邑,不利即戎,利有攸往。
▲ 篆書夬
《夬》,五陽方長,孤陰垂盡,《兌》在《乾》上,是一陰處群陽之上,其勢足以壓制群陽,群陽雖盛,不敢以造次求夬?!肚窞橥?,《兌》為口,“揚于王庭”,是聲明小人之奸狀,宣揚于王庭之上?!版谔枴闭?,五剛合志,眾口同聲,呼號其侶,以決一陰?!坝袇枴闭?,譬如履虎咥人,時切危懼,故厲。《兌》二動為《震》,《震》為告,《兌》上本《坤》,《坤》為邑,告邑,告《坤》也。《坤》勢至《兌》已孤,告《坤》者欲其一變從《乾》,去邪就正,歸為君子。若恃此一陰,與五陽相抗,則疑陽必戰,“其血玄黃”,不利孰甚焉!故曰“不利即戎”?!肚窞榻⌒?,《乾》陽剛直,不為難阻,剛德日進,斯陰邪日退,故曰“利有攸往”。
《彖傳》曰:夬,決也,剛決柔也。健而說,決而和。揚于王庭,柔乘五剛也。孚號有厲,其危則光也。告自邑,不利即戎,所尚乃窮也。利有攸往,剛長乃終也。
《兌》澤《乾》天,《兌》為附決,決之文,從《夬》,故夬取義于決。一柔五剛,合而為夬,是謂之“剛決柔”也。《乾》健《兌》悅,《乾》健而決,《兌》悅而和,是謂之決而悅。五陽在下,以下夬上,不明其罪,不足以正其辜,故必聲罪致討,顯然揚布于君廷,以示公正而無私曲也?!版凇闭?,信也;“號”者,號令也;“厲”者,危也。秉《乾》之信,號召群陽,共力一決?!秹贰堵摹芬孜?,《履》五曰“夬履,貞厲”,謂懷此危厲,乃能履之而“不疚”?!堵摹贰跺鑲鳌吩弧肮饷饕病?,故《夬》《彖傳》曰“其危乃光也”?!案妗保嬲]也,陰居上位,必有采地,“邑”,即陰之邑也?!案孀砸亍?,謂誡之用勸,使之自退,告而不退,則繼之用威,必將群起而攻之,是“即戎”也。以一抗五,勢必不利?!吧小?,加也,謂陰雖加于五陽之上,至此而陰乃窮矣,不利在陰,利在于陽。陽剛齊進,以夬一陰,是去惡務盡,往何不利?柔消剛長,故曰“剛長乃終也”。蓋君子之去小人,深慮熟計,不敢輕用其夬,必先告以文德,不得已而后出以武功。視小人之害君子,殘忍苛刻,其用心迥不同也。
以此卦擬人事,陽正而陰邪,剛直而柔曲。人事與國事,雖分大小,而害則一也。一在治家,奸邪固足兆禍,群邪競進,其家必亡,即或間容一奸,似可無害,不知遺孽之萌,由此漸滋,其終遂致蔓延而不可去。一在交友,偏僻固足招損,朋比皆奸,其隙必深,即或偶與往來,亦嘗思避,不知既入其黨,因之墜名,其終必至牽連而不可解。譬如群鳥之中畜一鸇,而群鳥皆被其噬;譬如百谷之中,留一秕,而百谷咸受其害。君子處此,不敢以邪勢之孤,而寬意容之,亦不敢以邪勢之孤,而輕心除之,必為之聲明其罪,宣告大眾,昭示信義,號召群陽,其事雖危,其道乃光。而猶不欲急切用猛,有失忠厚之道,故必就其家而告之,詔以去邪歸正,勿終“迷復”,如其不從,則興眾用強,勢所不免。然不利在彼,而利終在我,一陰勢衰,眾陽力盛,所往故無不利也。去惡如去草,務絕其根,不使復萌,一陰雖微,務盡夬之,斯陰盡滅,而陽得盡長矣,如是而《夬》之事乃終。法此卦義以處人事,斯陰消而家道正,邪去而交道善,凡起居動靜,一以崇正黜邪為主,而人事全矣。
以此卦擬國家,就卦體而言,五陽為五君子,秉《乾》陽之德,剛方中正,群賢在位,不可謂非國家之福也;獨惜首居上位者,為陰險奸邪之小人,如漢獻帝朝之有曹操,宋高宗時之有秦檜。方其初,在奸臣亦嘗屈己下賢,羅致群才,以收人望,而在正人君子,必不受其牢籠,務欲削除奸惡,以清朝政?;蜃酄┮员婕?,或奉詔以除亂,計謀不密,反致斥為罪臣,目為朋黨,古來忠臣杰士,由茲罹禍者不乏其人,是皆未詳審夫夬卦之義者。
《夬》之卦體上《兌》下《乾》,五陽在下,一陰在上;《夬》之卦義,合此五陽,以《夬》一陰。《象》曰“澤上于天,夬”,意將決此天上之水,使至下流,《夬》之不慎,勢必洪水滔天,則一陰未去,五陽反傳。所稱“剛”者陽也,“柔”者陰也,“健而悅”,健而不專用其健也;“夬而和”,決而不遽施其決也,其審慎周詳為何如乎!“揚于王庭”,所謂聲罪致討也;“孚號有厲”,所謂“夕惕厲”也,其深慮熟計為何如乎!然猶不欲直行力爭也,嫉惡縱嚴,而勸善猶殷,必先進而告之曰:歡兜共工,圣世必流,惡來飛廉,盛朝見戮,毋恃高爵,宜早投誠,從則復其官,不從戮于社,利與不利,請自擇焉!蓋所謂“告自邑,不利即戎,所尚乃窮也”。吾儕同志,黜邪崇正,以光朝政,以肅官方,志在必往,以終乃事,是所謂“利有攸往,剛長乃終也”。
自來小人之害君子也,窮兇極惡,無所不至,而君子之待小人也,每以姑息寬容,反受其禍?!跺鑲鳌匪啤皠傞L乃終”者,以示后世除惡務盡之道也?!队^》六爻無一吉辭,多以兇咎為戒,所以痛絕小人,亦即以申警君子?!堵摹分魂帲恐疄榛?,蓋君子之防小人,無異防虎也,不則即為所咥矣?!跺琛匪^“健而悅,夬而和”,夬陰之旨,其在斯乎!
通觀此卦,五陽一陰之卦凡四,《履》、《夬》、《姤》、《小畜》是也?!秺ァ?、《小畜》,一陰屬《巽》,《夬》、《履》一陰屬《兌》;《履》一陰在三,《小畜》一陰在四,是小人處君子之間?!秺ァ芬魂幵谙?,是初進之小人也,其勢本孤,其力皆微;《夬》則一陰在上,是小人居高臨下,足以壓制群剛,未可輕用力夬者也。故《彖傳》言“健”,言“決”,言“揚”,言“號”,言“往”,皆示以必夬之意;言“悅”,言“和”,言“厲”,言“?!?,言“不利”,皆惕以用夬之懼?!洞髩选分洹坝脡选?,夬之用決,其旨同也。若藐視孤陰,恃群陽之盛勢,而造次求決,此私智自雄,非觀變時中之道,古來黨禍,可為前鑒。六爻之辭,多與《彖傳》相表里:初誡以“不勝”,二惕以“有戎”,三警以“有兇”。內三爻為《乾》,《乾》健也,健所以宜進也。四曰“牽羊悔亡”,五曰“無咎”,上曰“不可長”。外三爻屬《兌》,《兌》,和也,和乃可以用夬也。在五陽秉剛決柔,是以盛決衰,以強決弱,宜若易易,而《易》辭諄諄垂誡,不勝危懼,蓋謂尹子易消,小人難退,由來已久。夬之一陰,夬之未盡,姤之一陰,即生于下。陰陽消長,不能與造物爭,而因時保護,惟存乎其人而已。
《大象》曰:澤上于天,夬,君子以施祿及下,居德則忌。
兌為澤之氣,上天則化雨而下降,有夬之象,故曰“澤上于天,夬”。君子法此象,取上之富貴德澤,施之于下,故曰“施祿及下”。祿之及下,猶天之澤于萬物也;下之待祿,猶萬物之待澤于天也。君子與賢者,共治天職,共食天祿,未嘗以德自居,若居德自私,靳而不施,失夬決之義,故曰“居德則忌”?!凹伞?,禁忌也,凡行惠施恩之事,喜決而忌居,乘危構怨之事,喜居而忌決,是尤圣人言外之意也。
【占】 問時運:目下氣運強盛,財宜散,不宜聚,聚則有禍。
○ 問戰征:賞要明,罰要公,切勿夸張自伐,克減軍糧。
○ 問營商:獲利頗厚,但利己利人,分財宜均,若靳而不施,必致眾嫉。
○ 問功名:澤上于天,有居高位之象;盈滿致損,所當自警。
○ 問家宅:“澤上于天”,防有水溢之患。
○ 問婚姻:《夬》有決絕之義,且《夬》反為《姤》,《姤》曰“勿用娶女”,此婚不成。
○ 問訟事:夬者決也,有斷之義,一斷便可了訟。
○ 問六甲:生男。
初九:壯于前趾,往不勝,為咎。
《象傳》曰:不勝而往,咎也。
初九居卦之下,為夬之始,是率先而用夬者也,故曰“壯于前趾”。壯趾之辭,與《大壯》初爻同,所謂“前”者,較《大壯》尤長一陽也。夫以最下之陽,往而決最上之陰,上下懸殊,其不勝也必矣。若其徑情直往,不特無濟于事,反以招咎,亦何取其往乎!爻辭為初當觀變待時,量力而進,毋以躁妄速禍也。《象傳》以“不勝而往”釋之,謂于未往之先,而已知其不勝也,較爻辭而益激切矣。
【占】 問時運:負氣太盛,任意妄動,動必得咎。
○ 問戰征:將微位卑,恃勇直前,必致敗北,咎由自取也。
○ 問營商:不度地位,不審機宜,率意販貨前往,不特傷財,更防損命,宜慎宜戒!
○ 問功名:躁進取敗。
○ 問婚姻:門戶不當,不合,合則有咎。
○ 問家宅:此宅地勢低下,遷居不利。
○ 問行人:宜即歸,可以免咎。
○ 問失物:不必往尋,尋之反有余禍。
○ 問訟事:宜即罷訟。
○ 問六甲:生男。
【例】 豐島某來,曰余近有所謀,請占其成否。筮得《夬》之《大過》。
斷曰“夬者,決也”,卦義在用剛決柔。初爻之辭,謂“不勝為咎”,是謂不可率而前往也。今足下謀事,卜得初爻,就卦位言,初居最下,就爻辭論,往必不勝。想足下所謀之事,地位必高,非易攀及,雖與足下同志者尚不乏人,而足下獨欲奮身前進,不自量力,不特其謀難成,反致招咎。足下宜從緩圖之。
后某不從占斷,遽往謀事,果招其辱。
九二:惕號,莫夜有戎,勿恤。
《象傳》曰:有戎勿恤,得中道也。
二居《乾》卦之中,得《乾》“夕惕”之義,故曰“惕號,莫夜”。“惕號”者,內凜警惕,而外嚴號令也,即《彖》所云“孚號,有厲”之旨。“莫夜”者,凡陰爻皆屬《坤》象,《坤》為夜,兌寇盜竊發,乘其不備,多在昏暮,故嚴密周防,暮夜尤宜加警。二動體為《離》,《離》為戈兵,故曰“有戎”?!拔鹦簟闭撸哦椤犊病坟?,《坎》為恤,《坎》變《坤》,故“勿恤”?!坝腥郑鹦簟?,謂有備無患也?!断髠鳌芬浴暗弥械馈贬屩?,二居《乾》之中,謂“有戎,勿恤”者,能得“大哉乾元”,“剛健中正”之道也。
【占】 問時運:目下運途中正,事事謹慎,即有意外之事,皆可坦然無患。
○ 問戰征:軍事最患夜襲,宜時作警備,可以無憂。
○ 問營商:販運貨物,盜警水火,總宜保險,使可無慮。
○ 問家宅:此宅陽剛過盛,二爻動而變《離》,火災宜防。暮夜更當小心。
○ 問婚姻:婚字從女,從昏,故稱“昏禮”,有暮夜之象。詩云“弋鳧與雁”,弋有戎象。“勿恤”,即有喜也,婚姻吉。
○ 問訟事:即可斷結無憂。
○ 問疾?。喝蛰p夜重,是陰虛火盛之癥,當慎意調治,可以無患。
○ 問六甲:生男。
【例】 某豪商家甲干某來曰:仆為商用旅行,暫以店事托友代理,不料彼等通同舞弊,擅支余金,又復偽抬貨價,捏造虛帳。余近已得悉奸狀,意將揭發其私,以正其罪,抑將隱瞞其跡,以了其事乎?二者若何?請為一占。筮得《夬》之《革》。
斷曰:《夬》者以剛決柔,為決去小人之卦也。上爻一陰,是奸惡之渠魁也,五陽在下,合志去讒。《彖》曰“孚號,有厲”,謂明信發號,而不勝危厲,奸惡之難除如是。今足下占得二爻,辭曰“惕號,莫夜有戎,勿恤”,凡作偽舞弊,皆為陰謀,陰為夜,且鼠竊之徒,晝伏夜行,其象亦為“暮夜”,而因事防維,亦要在“暮夜”之間?!疤杼枴闭撸瑸榫枭炅?,如防盜然,終夜擊柝也?!秲丁窞榭冢┛谂d戎,足下若過于嚴詰,彼等皆為窮寇,小則口舌,大則用武,在所不免;足下理直辭當,彼即用武,亦無憂也,故曰“勿恤”;至夬卦全義,雖在夬去小人,而《彖傳》稱“健而悅,決而和”,是夬之中,亦不失忠厚之意。足下其審度行之!某甲干聞而大感,悉從予占,其事乃得平和而了。
九三:壯于頄,有兇。君子夬夬,獨行遇雨若濡,有慍,無咎。
《象傳》曰:君子夬夬,終無咎也。
“頄”者,面顴也。三爻居《乾》卦之極,過剛不中,且《夬》卦大象,大率與《大壯》相似似,故初與三皆稱“壯”。“壯”者,剛壯也;“壯于頄”者,是剛怒之威,先見于面也。凡謀逐奸臣,最宜深計密慮,不動聲色,若事未舉而怒先形,則機事不密,災必及身,故曰“有兇”?!秹啡?,即《乾》三也,《乾》曰“乾乾”,故《夬》亦稱“夬夬”,謂《夬》之又夬也。《夬》陰者,五陽而三獨與上應,《乾》為行,故曰“獨行”?!秲丁窞橛?,《夬》反則為姤,《姤》為遇,故曰“遇雨”。《兌》澤在上,有降雨之象,三獨行前進,有遇雨之象?!板Α保?,“獨行遇雨”,而若有濡滯焉。“慍”,即《詩》所謂“慍于群小,”故曰“有慍”。然君子志在祛邪;雖與上應,實與上敵,即濡滯而必進,雖“有慍”而“無咎”?!断髠鳌芬浴敖K無咎”釋之,謂“無咎”即從《乾》三來。陽盈于三,當上下之交,其地本危,“君子夬夬獨行”,雖“若濡有慍”,有危心無危地也,故終得無咎焉。
【占】 問時運:目下運得其正,但陽氣過盛,率意獨行,未免被人疑忌,然幸可無咎。
○ 問戰征:孤軍獨入,防中途遇水有阻,然亦無咎。
○ 問營商:孤客獨行,雖得無咎,恐遇雨有阻,濡滯時日。
○ 問功名:孤芳獨賞,恐遭小人所忌。
○ 問家宅:此屋門面壯麗,棟上恐有滲漏,致被濡濕,急宜修葺,無咎。
○ 問婚姻:爻辭曰“獨”,一時未得佳偶。
○ 問疾?。好嫔细∧[,必是濕熱之氣,上沖所致,醫治無咎。
○ 問六甲:生男。
【例】 明治二十二年某月,占印幡沼開鑿。
按:關東沃野,為??偽湟?,皆自利根、戶田兩川流出之泥土,聯絡安房國,故上總下總之國,即為上洲砂下洲砂也,乃知關東居民,均沾利根、戶田兩川之利。兩川中以利根為大,其水常注下總銚子港,流出之泥沙,歸入大海,善識地利者,深為國家惜之。若能開鑿印幡沼,疏通檢見川,導此流出泥沙,歸蓄于東京彎上,積日累歲,便可成一片沃壤,使上總下總之間,又可添出中總,與古來天明度、田沼、玄蕃頭、天保度、水野、越前守等,同此利益也。在開鑿之地,中有一種稱為硅藻土,試以此土和水攪之,半浮半沉,土無膏粘,用之堤防,立見崩壞,惟積其土于兩岸,以重物鎮壓之,地底泥土為之突出,斯得堅固。約計開鑿之地,凡四里,自印幡沼,至大和田一里半,皆平坦,間有一二丈高低而已。至在山間之地,當筑三丈之堤,其上設置二十馬力之唧筒二十臺,以此唧筒,一晝夜可注入開方五萬步之水于堤中,儼如山中蓄一大湖。取水力所到,沖過花山、觀音山之下,其山下所蓄硅藻土,每日被水沖擊,約可流出二萬步之砂土,以一晝夜水力,可代數萬人之勞力也。隨蓄隨流,凡經一年,左右之山土流空,可變成利根一樣之川底。觀橫須賀船渠所用小唧筒;一時能浚干船渠之水,知唧筒之功力為甚大矣。至山平地成之日,除去山間之堤,自大和田至印幡沼,又成一方安居樂土。在布施新田之間,當度地作堰,塞堵利根川上流,使其水流入東京灣,或云移利根川于東京灣。有患利根川下流,水勢減少,殊失通船之便者,謂宜預設善策;不知銚子港地勢最平,南沿犬吠岬之暗礁,北帶常陸原之沙漠,流入于海,至利根川,一經大水,口狹而水不得出,每逆流而激入霞浦北浦,凡沿湖田圃,被水所淹,其害甚巨,得此開鑿竣功,不啻免此災害,可新得數萬町步之膏腴。今請一占,以決成否如何?筮得《夬》之《兌》。
爻辭曰:“九三:壯于頄,有兇。君子夬夬,獨行遇雨,若濡有慍,無咎。”
斷曰:澤為受水之地,以卑下為用,《象傳》曰“澤上于天”,是洪水滔天,其勢甚兇,故卦以夬夬去為義。謂之“夬者,決也”。決字從水,從《夬》,明是決水之象,與所問開鑿印幡沼水,其象適合。茲占得三爻,辭曰:“壯于頄,有兇。君子夬夬,獨行遇雨若濡,有慍,無咎?!薄绊枴睘轭^面,是高處也,譬言水勢壯盛于上,一經泛決,其勢甚兇,故曰“兇”?!熬印闭?,指此創鑿之人;“夬夬”者,謂其功非一夬能了也?!蔼毿杏鲇辍闭?,議夬者因多同志,以三為首創,故曰“獨行”;水之下流,一如雨之下降,故曰“遇雨”?!叭翦τ袘C”者,治水一夬,勢必洶涌直下,凡所就近村居,或有稍被淹沒者,未免有慍恨之意,故曰“若濡有慍”。諺云“謀大事者不記小怨,成大功者不顧小害”,此沼鑿成,其利及數十萬民,其功垂千百年,故《象傳》曰“終無咎也”。凡興一利必有一弊,《象》曰“終無咎”,可知此事,有利有弊,得以永終,利莫大焉。
九四:臀無膚,其行次且。牽羊悔亡,聞言不信。
《象傳》曰:其行次且,位不當也。聞言不信,聰不明也。
《夬》與《姤》反對,姤四“臀無膚,其行趑趄”,姤之四,即為夬之三,故其辭同。四體《坎》,《坎》為臀,故有臀象?!兑住防枮榧?,陰為膚,四本陰位,故“無膚”。且夬旁通《剝》,《剝》四曰“剝床以膚”,“無膚”,則《剝》之已盡矣?!秹匪某觥肚啡搿秲丁?,與上同體,不無瞻徇之意,故“其行趑趄”,欲行而復退也?!秲丁窞檠颍蛏茮Q,四亦羊之一,能牽率群羊以行,則悔可亡。朱子曰:“牽羊者,當前則不進,繼之使前,而隨其后,則可行?!彼碾S九五之后,可以牽之使進也?!奥勓圆恍拧?,言即《象》“孚號”之辭,一時聲罪致討,大言疾呼,天下莫不聞知,四首鼠兩端,“其行趑趄”;四非不聞其言,特以疑信不定,故欲進復止,尚得謂有耳能聽乎?《象傳》以“位不當”釋趑趄,謂四以陽居陰位,剛為陰掩,故曰“位不當也”?!奥敳幻鳌贬尅安恍拧?,謂四居《兌》首,與上相比,故曰“聰不明也”。
【占】 問時運:目下運途不當,作事顛倒,精神不安,所謀難成。
○ 問營商:心無主見,故販售貨物,每失機宜,獲利殊難。
○ 問功名:“趑趄”者,不進之狀,焉得成名?
○ 問戰征:“臀無膚”,是見傷也;“行趑趄”,是欲退也;“聞言不信”,是號令不行也。以此行軍,何能決勝乎!
○ 問疾病:剝膚之災,其疥癩之患乎?防潰爛及耳,致兩耳失聰。
○ 問家宅:此宅屋后無余地,屋前行路迂斜,為羊腸小徑,居者尚無災悔。
○ 問婚姻:始則躊躇不決,久之得以牽羊成禮。
○ 問訟事:防有杖笞之災。
○ 問行人:一時不歸。
○ 問六甲:生女。
【例】 元老院議官西村貞陽、前神奈川縣令井關盛艮兩氏,偕一商人來訪,兩氏指商人曰:此為橫濱洋銀仲買雨宮啟次郎也,此友近以洋銀時價,博取十五萬元,獲此巨金,意欲謀度此后基業,與余偕來,請求一筮,以決之。筮得《夬》之《需》。
斷曰:足下以一博,驟得十五萬金,可謂大幸。足下欲定后來基業,問諸《易》占,余有一策,先為足下告之。山梨縣為足下父母之鄉也,縣下有富士川,川路淺狹不能運載重物,若陸道通橫濱東京,其路險惡,行道苦之。足下能將此巨金,首創一大利益,自山梨八王子通達東京,開鑿馬車鐵道,縣下富紳亦必聞風興起,則一舉可以成業。將合山梨長野兩縣人民,開一公行之便道,可以一日而達東京,其利益為何如乎!在足下以此十五萬金,每年亦得沾五朱利潤,約計一年可得七千五百元,擬之華族之世祿,不多讓也。今占得夬之四爻,辭曰“臀無膚,其行次且。牽羊悔亡,聞言不信”,“臀無膚”者,臀在人身下體,“無膚”,皮傷也,知足下早年氣運不佳,不免有剝膚之患。今去皮而得肉,肉肥滿也,為目下得巨金之象?!捌湫写吻摇闭撸瑸樽阆录鹊镁藿?,籌謀不決,行止未定,是來卜之本意也。“牽羊悔亡”者,《兌》為羊,亦為金,“牽”,牽率也,言足下得巨金,就山梨縣下,創設馬車鐵道,牽率諸豪商,共成此舉。羊之義亦通祥,《夬》易位為《履》,《履》二曰“履道坦坦”,《履》上曰“視履考祥”,其斯之謂歟?既曰其祥,悔自亡矣?!奥勓圆恍拧闭?,言即余之所言也,“不信”,謂足下疑而不能從也。就《夬》卦義言,《夬》者,亦為夬去險惡而成坦夷也。
雨宮氏聞之,惟惟而去,閱十四日,又來曰:過日受教,實銘心肺,不意歸途,遇同商某,勸余乘此盛運,再博一籌,遂致大耗,喪其過半,后果再得巨利,必從君命。余曰:噫!已矣!爻象所示,至此益驗。“臀無膚”,謂足下有切近之災,終不獲安坐而享福也?!捌湫恤趑颉保奥勓圆恍拧?,與足下行為深切著明,不待解而曉然也?!盃垦蚧谕觥?,為足下此后當牢牽此羊,毋萌貪念,否則此羊亦遂亡矣。人生得失,自有定數,《易》道先知,不可強也。
九五:莧陸夬夬,中行無咎。
《象傳》曰:中行無咎,中未光也。
“莧陸”之說,馬、鄭、王皆云:莧陸,一名商陸。宋衷以莧為莧菜,陸為商陸,分作兩物,本義從之?!队菔弦住纷鳌拜改馈?,以莧為莞,以陸為睦,諸說紛如,各有偏解。按《說文》:“莧,山羊細角者,胡官切,音桓?!鼻{字從廿,象羊角,不從艸,《夬》全卦是《兌》,皆有羊象。羊性善決,五動體《大壯》,夬之爻象,多與《大壯》相同;《大壯》五曰“喪羊”,故夬五取象山羊。古稱皋陶決獄,有疑罪者,令羊觸之,羊能《夬》邪,是其明證。四曰“牽羊”,羊指五,四在其后,而牽之也。“夬夬”者,四五同卦,牽引并進,故曰“夬夬”。五居《兌》卦之中,下承乾來,《乾》為行,故稱“中行”。五陽至五而盡,上爻一陰,與五比近,最易惑聰,必待夬而又夬,始得去讒遠佞,廓清王庭?!爸行小闭?,中道而行,示無偏曲,不為已甚。《象傳》以“中未光也”釋之,謂五始近小人,縱能聯合群陽,決而去之,雖不失中,而于光明之體,終未盡顯,故曰“中未光也”。
【占】 問時運:運得中正,萬事無咎。
○ 問戰征:五為卦主,是主將也,率諸軍以齊進;“中行”者,就大道而行,故得無昝。
○ 問營商:《夬》,決去也。爻當五位,時令將過,貨物宜決計速售,斯可無咎,否則有悔。
○ 問功名:五為尊位,其名必顯,惟宜遠小人,近君子,斯可無咎。
○ 問家宅:此宅蔓草叢生,幾成荒廢,當速剪除盡凈,居住無咎。
○ 問婚姻:五與二應,五居《兌》中,二居《乾》中,陰陽相合。“羊”取義于祥,有吉祥之兆,故無咎。
○ 問疾?。何逡躁柧雨枺瑲膺^盛,宜調劑得中,可以無咎。
○ 問訟事:以正決邪,決去務盡,不使復萌,訟乃得吉。
○ 問六甲:生女。
【例】 某華族家仆來,請占其老主人氣運,筮得《夬》之《大壯》。
斷曰:五爻與上爻,一陰相比,群陽在下,協力并進,決去小人,以清君側,故名卦曰《夬》。貴主翁向有癇癖,維新以來,隱居別邸,遺棄故舊,狎比小人,以致家業日索,人所共知也。今占得《夬》五爻,夬之為義,以剛決柔。莧草柔弱,易生易長,夬之不盡,漸復滋萌,是以夬而又《夬》,務使剪根滅種。然不得中行之道,不足以服邪,亦不足以去害,惟其中行,故得“無咎”。五為卦主,正合貴主翁之象,務勸貴主人,遠小人,親君子,家道乃正,氣運亦盛矣。
上六:無號,終有兇。
《象傳》曰:無號之兇,終不可長也。
“號”者,即《彖》之“孚號”、二之“惕號”也。至上則卦己終,《夬》已盡,謂小人之道己消,可以“無號”矣,不知“無號”,則小人之罪名不彰,小人之奸謀,亦將復起?!秹酚诖私K,《姤》即于此始,故曰“終有兇”也。《象傳》申之曰“無號之兇,終不可長也”;《姤》夬相反,《姤》上五陽,喜君子之猶存,夬上一陰,慮小人之復盛。陰陽消長,本相倚復,明“無號”之兇,《姤》之始,即伏于夬之終,故曰“終不可長也”。
【占】 問時運:正運已退,更宜警惕,斯可免兇。
○ 問戰征:軍事將畢,余孽猶在,所當重申號令,警嚴戒備,始得廓清。若偷安忘備,終必有兇。
○ 問營商:上為卦之終,是貨物脫售將盡,當重申后約,斯商業得以繼續?!盁o號”,為無商業名目,其業必兇。
○ 問功名:“無號”,為聲名滅絕之象,兇。
○ 問家宅:凡一宅之中,或書聲,或歌聲,或笑語聲,以至雞鳴狗吠,皆有聲也,“無號”,則寂滅無聞,其家必兇。
○ 問疾病:是陽盡陰息之癥,痛癢不覺,叫號無聲,其病危矣。兇。
○ 問婚姻:媒妁無言,不成。
○ 問訟事:冤莫能伸,訟不得直,兇。
○ 問行人:未通音問,兇。
○ 問六甲:生女。
【例】 一日,外務書記官北澤正誠君來訪,曰:
余同藩士佐久間象山先生,當世有志之士也,夙講洋學,旁說《易》理。余嘗游其門,屢聞先生講說,會長藩吉田松蔭氏,私謀出洋,先生大贊其志,賦詩贈之。及松蔭事發,先生被議,幽閉江戶,未幾得免。時辰侯薩侯,皆慕先生名,遣使招聘,先生皆不應,其后一橋公重禮來招,先生乃應命。余曰:先生嗜《易》,此行請為一筮。先生曰:今四夷內侵,國步艱難,士應將軍之召,榮譽莫大,出而有為,正在此時,奚用卜為?余復強之,先生乃揲筮占之,得《夬》之《乾》。先生曰:此卦兇象,然既應使命,不復猶豫,惟慎而已。攜裝將發,苦不得馬,適木曾氏有一馬來售,先生知為駿馬,高價購之,呼其名曰都路,蓋取乘而上都之義。先生過大垣,寓于舊友小原仁兵衛氏邸,小原氏亦知《易》,乃問曰:此行《易》卜如何?先生曰:《夬》之《乾》。小原氏默然久之,如有阻意,先生不語,告別而行。至京都,公卿盛來問賀。一日赴中川宮召命,酒間陳說歐洲形勢、兵備嚴整及騎衛之術,興酣,先生請問,乃出乘都路,試演騎術之精,以自夸耀。中川宮大為賞贊,親賜杯酒,先生感激曰:微臣出自卑賤,忝殿下之寵遇,榮譽已極。復改都路為王庭,拜謝而退。歸至木屋街,浪士左右要擊,殪先生于馬上。余時在藩邸,聞變慨嘆,驚感《易》理神妙,兇禍之來,有不能幸免矣。
仆聞北澤之言,謂象山先生雖能知《易》,而惜其不能守《易》,終為急于用世之念誤之也。仆有感于此,特節其語以附錄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