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傳:《觀·序卦》:“臨者大也,物大然后可觀,故受之以觀?!薄队^》所以次《臨》也。凡觀視于物則為觀。為觀于下則為觀。如樓觀謂之觀者,為觀于下也。人君上觀天道,下觀民俗,則為觀。修德行政,為民瞻仰,則為觀。風行地上,遍觸萬類,周觀之象也。二陽在上,四陰在下,陽剛居尊,為群下所觀仰,觀之義也。在諸爻則唯取觀見,隨時為義也。
觀,盥而不薦,有孚颙若。
本義:“觀”者,有以示人,而為人所仰也。九五居上,四陰仰之,又內順外巽,而九五以中正示天下,所以為觀。“盥”,將祭而潔手也?!八]”,奉酒食以祭也。“颙然”,尊嚴之貌。言致其潔清而不輕自用,則其孚信在中,而颙然可仰。戒占者宜如是也?;蛟唬骸坝墟陲J若”,謂在下之人,信而仰之也。此卦四陰長而二陽消,正為八月之卦,而名卦系辭,更取它義,亦扶陽抑陰之意。
程傳:子聞之胡翼之先生曰:君子居上,為天下之表儀,必極其莊敬,則下觀仰而化也。故為天下之觀,當如宗廟之祭,始盥之時,不可如既薦之后,則下民盡其至誠,颙然瞻仰之矣?!邦隆?,謂祭祀之始,盥手酌郁鬯于地,求神之時也?!八]”,為獻腥獻熟之時也。盥者事之始,人心方盡其精誠,嚴肅之至也。至既薦之后,禮數繁縟,則人心散,而精一不若始盥之時矣。居上者,正其表儀以為下民之觀,當莊嚴如始盥之初,勿使誠意少散,如既薦之后,則天下之人莫不盡其孚誠,颙然瞻仰之矣。颙,仰望也。
集說:《朱子語類》云:自上示下曰觀,自下觀上曰觀,故卦名之觀去聲,而六爻之觀皆平聲。
或問:伊川以為灌鬯之初,誠意猶存,至薦羞之后,精意懈怠?!侗玖x》以為致其潔清而不輕自用,其義不同。曰:盥只是浣手,不是灌鬯。伊川承先儒之誤。若云薦羞之后,誠意懈怠,則先王祭祀,只是灌鬯之初,猶有誠意,及存羞之后,皆不成禮矣。問:若爾,則是圣人在上,視聽言動,皆當為天下法,而不敢輕,亦猶祭祀之時,致其潔清而不敢輕用否?曰:然。
又云:祭祀無不薦者,此是假設來說,薦是用事了,盥是未用事之初。云不薦者,言常持得這誠敬,如盥之意常在。若薦則是用出,用出則才畢便過了,無復有初意矣。
問:“有孚颙若”。承上文“盥而不薦”,蓋致其潔清而不輕自用,則孚信在中而颙然可仰;一說下之人信而仰之,二說孰長?曰:從后說,則合得彖辭下觀而化之義。問:前說似好。曰:當以彖辭為定。
馮氏椅曰:卦疊艮之畫,有門闕重復之象,故取象于《觀》。
龔氏煥曰:《易》之名卦,以陽為主。在陽長之卦,固主于陽而言。在陰長之卦,亦主于陽而言。主于陽而言者,所以扶陽也。此四陰之卦,不曰小壯而曰《觀》也,四陽之卦,有曰《大過》;四陰之卦,有曰《小過》者何?陰可以言過,而不可以言壯也。然《大過》之四陽,過而居中;《小過》之四陰,過而居外,亦崇陽抑陰之意。
梁氏寅曰:“盥而不薦”,設辭以見其潔清之至,而不輕自用耳。猶《中庸》曰:不動而敬,不言而信。圣人未嘗不言不動也,而其敬其信,則尤在于未言動之時。故圣人之御天下也,其政教之施,民固無不化矣。而其政教未施之時,所以化民者,尤有不言之妙焉,蓋其篤恭之極,如臨大祭,而孚誠之念存于中,颙然之容見于外,故下民之望之也,其信從化服,自有不知其然矣。
蔡氏清曰:平庵項氏云:此但以“盥而不薦”,象恭己無為耳。愚謂恭己二字則說得,無為二字難通。無為者,圣人德盛而民自化,不待有所為,非不輕自用意也,無為豈可用心乎?雖堯舜亦不能自期于無為。至于神道設教而天下服,則是觀之極致,圣人之能事,是則所謂無為者。
林氏希元曰:盥將以薦,豈有不薦之理?曰,“盥而不薦”,特以明敬常在之意耳。盥而不薦,就祭祀上說,則“有孚颙若”,亦是就祭祀上說,為觀之意,則在言表。
初六,童觀,小人無咎,君子吝。
本義:卦以觀示為義,據九五為主也。爻以觀瞻為義,皆觀乎九五也。初六陰柔在下,不能遠見,“童觀”之象,小人之道,君子之羞也。故其占在小人則“無咎”,君子得之,則可羞矣。
程傳:六以陰柔之質,居遠于陽,是以觀見者淺近,如童稚然,故曰“童觀”。陽剛中正在上,圣賢之君也,近之則見其道德之盛,所觀深遠,初乃遠之,所見不明,如童蒙之觀也。小人,下民也,所見昏淺,不能識君子之道,乃常分也,不是謂之過咎,若君子而如是,則可鄙吝也。
集說:王氏弼曰:《觀》之為義,以所見為美者也,故以近尊為尚,遠之為“吝”。
六二,窺觀,利女貞。
本義:陰柔居內而觀乎外,窺觀之象,女子之正也,故其占如此。丈夫得之,則非所利矣。
程傳:二應于五,觀于五也,五剛陽中正之道,非二陰暗柔弱所能觀見也,故但如窺覘之觀耳。窺覘之觀,雖少見而不能甚明也,二既不能明見剛陽中正之道,則利如女子之貞,雖見之不能甚明,而能順從者,女子之道也,在女子為貞也。二既不能明見九五之道,能如女子之順從,則不失中正,乃為利也。
集說:胡氏炳文曰:初位陽,故為“童”。二位陰,故為女?!巴^”,是茫然無所見,小人日用而不知者也?!案Q觀”,是所見者小而不見全體也。占曰“利女貞”,則非丈夫之所為可知矣。
六三,觀我生進退。
本義:“我生”,我之所行也。六三居下之上,可進可退,故不觀九五,而獨觀己所行之通塞以為進退,占者宜自審也。
程傳:三居非其位,處順之極,能順時以“進退”者也。若居當其位,則無進退之義也?!坝^我生”,我之所生,謂動作施為出于己者。觀其所生,而隨宜進退,所以處雖非正,而未至失道也。隨時進退,求不失道,故無悔咎以能順也。
集說:孔氏穎達曰:二居下體之極,是有可進之時。又居上體之下,復是可退之地,遠則不為“童觀”,近則未為觀國,居在進退之外,可以自觀,時可則進,時不可則退,敵曰“觀我生進退”也。
劉氏牧曰:自觀其道,應于時則進,不應于時則退。
《朱子語類》云:六三之“觀我生進退”者,事君則觀其言聽計從,治民則觀其政教可行,膏澤可下,可以見自家所施之當否,而為進退。
王氏申子曰:三處下之上,上之下,故有“進退”之象。君子進退常觀乎時。今不觀乎時而觀我生者,蓋九五方以陽剛中正觀示天下,則時不待觀也,但觀吾之所有以為進退可也。
胡氏炳文曰:它卦三不中,多不善,二居中,多尊,而觀以遠近為義,故如此,諸爻皆欲觀五,唯近者得之。六四最近,故可決于進。六三上下之間,可進可退之地,故不必觀五,但觀我所為而為之進退。《本義》謂占者宜自審,蓋當進退之際,唯當自審其所為何如耳。
六四,觀國之光,利用賓于王。
本義:六四最近于五,故有此象,其占為利于朝覲仕進也。
程傳:觀莫明于近,五以陽剛中正居尊位,圣賢之君也。四切近之,觀見其道,故云“觀國之光”,觀見國之盛德光輝也。不指君之身而云國者,在人君而言,豈止觀其行一身乎?當觀天下之政化,則人君之道德可見矣。四雖陰柔,而巽體居正,切近于五,觀見而能順從者也。“利用賓于王”,夫圣明在上,則懷抱才德之人。皆愿進于朝廷,輔戴之以匡濟天下。四既觀見人君之德,國家之治,光華盛美,所宜賓于王朝,效其智力,上輔于君,以施澤天下,故云“利用賓于王”也。古者有賢德之人,則人君賓禮之,故士之仕進于王朝,則謂之賓。
集說:劉氏定之曰:九五大君,觀己所為以儀型天下。初居陽而去五遠,所觀不明如童子;二居陰而去五遠,所觀不明如女子。唯四得正而去五近,所觀最明,故曰觀光賓王。蓋諸爻皆就五取義也。
九五,觀我生。君子無咎。
本義:九五陽剛中正以居尊位,其下四陰,仰而觀之,君子之象也,故戒居此位,得此占者,當觀己所行,必其陽剛中正亦如是焉,則得“無咎”也。
程傳:九五居人君之位,時之治亂,俗之美惡,系乎己而已。觀己之生,若天下之俗,皆君子矣。則是己之所為政化并也,乃無咎矣。若天下之俗,未合君子之道,則是己之所為政治未善,不能免于咎也。
集說:孔氏穎達曰:九五居尊,為《觀》之主。四海之內,由我而化。我教化善,則天下有君子之風;教化不善,則天下著小人之俗。故觀民以察我道,有君子之風者,則“無咎”也。
《朱子語類》云:九五之“觀我生”,如觀風俗之媺惡、臣民之從違,可以見自家所施之善惡。
王氏申子曰:五陽剛中正,居尊位以觀天下,此君子之道也。天下皆仰而觀之。在五又當觀己之所行,必一出于君子之道,然后可以立身于無過之地,故曰“觀我生,君子無咎”。
上九,觀其生,君子無咎。
本義:上九陽剛居尊位之上,雖不當事任,而亦為下所觀,故其戒辭略與五同,但以我為其,小有主賓之異耳。
程傳:上九以陽剛之德處于上,為下之所觀,而不當位,是賢人君子不在于位,而道德為天下所觀仰者也?!坝^其生”,觀其所生也。謂出于己者,德業行義也,既為天下所觀仰,故自觀其所生,若皆“君子”矣,則無“過咎”也,茍未君子,則何以使人觀仰矜式?是其咎也。
集說:王氏弼曰:“觀我生”,自觀其道者也?!坝^其生”,為民所觀者也。不在于位,最處上極,高尚其志,為天下所觀者也。處天下所觀之地,可不慎乎?故君子德見,乃得“無咎”。
案:上九觀其生,似只是承九五之義而終言之爾。蓋九五正當君位,故曰“我”。上非君位,而但以君道論之,故曰“其”。辭與九五無異者,正所以見圣人省身察己,始終如一之心,故《象傳》發明之曰:“志未平也”。
總論:《朱子語類》:問:《觀》卦陰盛而不言兇咎。曰:此卦取義不同,蓋陰雖盛于下,而九五之君,乃當正位,故只取為觀于下之義,而不取陰盛之象也。
問:《觀》六爻,一爻勝似一爻,豈所居之位愈高,則所見愈大耶?曰:上二爻意自別,下四爻是所據之位愈近,則所見愈親切底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