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學之廣大悉備,秦漢而后無復得其精微矣!至有宋以來,周邵程張闡發其奧,唯朱子兼象數天理,違眾而定之,五百余年無復同異。宋元明至于我朝,因先儒已開之微旨,或有議論已見,漸至啟后人之疑。聯自弱齡留心經義,五十余年未嘗少輟,但知諸書大全之駁雜,奈非專經之純熟。深知大學士李光地素學有本,易理精祥,特命修《周易折中》,上律河洛之本末,下及眾儒之考定,與通經之不可易者,折中而取之,越二寒暑,甲夜披覽,片字一畫,斟酌無怠,康熙五十四年春告成而傳之天下后世,能以正學為事者,自有所見歟!
康熙五十四年春三月十八日書
一、《易經》二篇、《傳》十篇,在古元不相混。費直、王弼乃以傳附經,而程子從之。至呂大防、晁說之、呂祖謙諸儒,以為應復其舊。朱子《本義》所據者,祖謙本也。明初,《程傳》、《朱義》并用,而以世次先程后朱,故修《大全》書,破析《本義》而從《程傳》之序。今案易學當以朱子為主,故列《本義》于先,而經傳次第,則亦悉依《本義》原本,庶學者由是以復見古經,不至習近而忘本也。
二、諸易所論易書作述傳授,以及易理之奧,易義之綱,學者讀易之方,說者同異之概,皆后學所宜先知也?!洞笕酚芯V領一篇,止存程朱之說。今案周子、張子、邵子,皆于易理精邃,雖無說經全書,而大義微言,往往獨得。又歷代諸儒敘述源流,講論指趣,其說皆不可廢,并以世次義類,敘為三篇,不獨與程朱之言,互相發明,亦以見程朱之書,有源有委。合古今以為公,非夫師心立異者比也。
三、易辭有義例,據夫子《彖傳》《象傳》求之,皆可推見。自王氏《略例》以后諸儒皆有發明而未詳備,今稍為之臚列分析,示學者觀象玩辭之要,蓋全經之大凡,故與綱領并敘卷首。
四、《大全》書所采諸家之說,惟宋元為多。今所收,上自漢晉,下迄元明,使二千年易道淵源,皆可覽見。列《朱義》于前者,易之本義,朱子獨得也?!冻虃鳌反沃?,易之義理。程子為詳也。二子實繼四圣而有作,故以其書系經后。其余漢晉唐宋元明諸儒,所得有淺深,所言有粹駁,并采其有益于經者,又系朱程之后;其或所言與朱程判然不合,而亦可以備一說廣多聞者,別標為附錄以終之,稽異闕疑,用俟后之君子,是亦朱子之志也。
五、漢晉間說易者,大抵皆淫于象數之束流,而離其宗。故隋唐后惟王弼孤行,為其能破互卦、納甲、飛伏之陋,而專于理以談經也。然弼所得者,乃老莊之理,不盡合于圣人之道,故自《程傳》出而弼說又廢。今案溺于象數,而支離無根者,固可棄矣。然易之為書,實根于象數而作,非它書專言義理者比也。但自焦贛、京房以來,穿鑿太甚,故守理之儒者,遂鄙象數為不足言。至康節邵子,其學有傳,所發明圖卦蓍策,皆易學之本根,豈可例以象數目之哉?故朱子表章推重,與程子并稱?!侗玖x》之作,實參程邵兩家以成書也。后之學者,言理義、言象數,但折中于朱子可矣。近代解經者,猶多拾術數之緒余,以矜其奇僻,而不知其非數之真也。陳事理之糟粕,而入于迂淺,而不知其失理之妙也。凡若此者,皆刪不剝,以還潔靜精微之舊焉。
六、朱子之學,出自程子,然文義異同者甚多,諸經皆然,不獨《易》也。況《易》則程以為圣人說理之書,而朱以為圣人卜筮之教,其指趣已自不同矣。然程子所說,皆修齊治平之道,平易精實,有補學者。朱子亦謂所作《本義》簡略,以義理《程傳》既備故也,今經傳之說,先以《本義》為主,其與《程傳》不合者,則稍為折中其異同之致。《傳》、《義》之外,歷代諸儒各有所發明,足以佐《傳》、《義》所未及者,又參合而研核之,并為折中,以系于諸說之后。或前人之所未言,朕亦時出己意,參錯其間,鉆仰高堅,何敢自信!庶幾體先賢虛公無我之意,求合乎此理殊涂同歸之宗云。
七、《啟蒙》為朱子成書,與《本義》相表里。今《大全》中所載圖說數條,乃作《本義》時,略撮大要,以冠篇端。卦變一圖,則又因《本義》卦下有以卦變為說者,故作此以明之,與占筮卦變異法,總不若《啟蒙》之詳備也?!洞笕芬詧D說為主,而采《啟蒙》以附其下,且又但采其“本圖書”、“原卦畫”二篇,至“明蓍策”、“考變占”二篇,則文既不錄,圖亦不載,但以筮時儀節,及不同法之卦變當之,使學者不見朱子極論象數之全,未免疏略。今以《啟蒙》全編,具載書后,庶幾古人右書左圖之意。朕講學之外,于歷象、《九章》之奧,游心有年,渙然知其不出易道。故自河洛本原,先后天位置,以至大衍推迎之法,皆稍為摹畫分析,敷暢厥旨,附于《啟蒙》之后,目曰《〈啟蒙〉附論》。
八、夫子十翼以《序卦》、《雜卦》終編,其次第微密,錯雜成章,諸儒置而不講已久。朕因陳希夷反覆九卦之指,而思《序卦》之義,因邵康節四象相交成十六事之言,而悟《雜卦》之根,始知圣意微妙,圣言精深,引而不發,如眾曜之羅列,七緯之交錯,參差凌亂。有待于仰觀推步者之能求其故也。故為《序卦》、《雜卦》明義,次于《〈啟蒙〉附論》之后而終編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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